时评:什么是比“奇葩”建筑更可怕的灾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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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大多数中国的“奇葩”建筑其实并不是三流货色或是特意搞笑的产品,相反,它们是市长们真心诚意树立起来的英雄式的城市地标——这个事实听起来比“奇葩”建筑本身更像一个笑话。 大多数中国的奇葩建筑其实并不是三流货色或是特意搞笑的产品,相反,它们是市长们真心诚意树立起来的英雄式的城市地标这个事实听起来比奇葩建筑本身更像一个笑话。它一而再、再而三地抄袭了错误的原型,是一种高大上的计划经济对似乎同样高大上的资本市场的误读,东方专制对商业暴政的误读。 盘古大观的大部分体积方正,但楼顶顶了个祥云的造型。 我和一位建筑师朋友每次走过北京北四环,他都会诡异地问:你知道鸟巢西边的那幢建筑物叫什么名字?盘古大观?No,天使大厦…… 生怕听者不解其义,他比一个手势:因为它是天上掉下来的一坨Shi…… 惨遭这种比喻的地标建筑可能不是一两幢。其实,它们的设计者并不是弱智,就拿常被调侃的这座天使大厦的设计者李祖原来说,他是普林斯顿大学的高材生,台北有名的101的设计者。尽管北四环边上那幢大名鼎鼎的建筑物看起来确实有些怪异,得到这么一个诨名也稍微杯具了些。同样杯具的还有CCTV的新办公大楼大裤衩,被比喻成水蒸蛋的国家大剧院……相形之下,这些仅仅是有个绰号的建筑物还算是徘徊在奇葩建筑的边缘毕竟盘古大观的大部分体积还是方方正正的,只是上面顶了个设计者说是祥云的造型,毕竟CCTV只是扭了个麻花而大剧院还是个纯净的几何形……相形之下,被网友拿来深度吐槽的某些奇葩建筑,才是有点挑战人们对于建筑的一般概念,比如把摩天大楼造成外圆内方形状的沈阳铜钱大厦,双手合十的新法门寺(也是李祖原的杰作),以及像一架钢琴的钢琴楼……整个就是福禄寿三星造型的天子大酒店是奇葩建筑公认的极致,从外表,人们完全看不出它是一幢建筑物,住客身在其中就仿佛是从一座巨大的迪士尼乐园雕塑里探出头来。 在当代中国的情境里,可以说,我们确实生活在一个奇葩建筑的世界里。 公允地想一想,这些被叫做奇葩的建筑其实是通俗媒体的宠儿,大家嘲笑归嘲笑,如果去除了某些政府项目中隐含的社会公平议题,把它们纯粹作为一个谈论的对象时,普通人未必那么讨厌奇葩(相反,没有了它们人们就少了很多欢乐吐槽的对象)。与奇葩建筑势不两立的,往往是铁杆设计范儿,学院出身的建筑师和一些有着建筑阅历的文化人。 建筑师和文化人讨厌这些奇葩建筑,往往有着一般人所不太在意,也不太了解的一些原因。或许因为长期形成的观念,20世纪以来的建筑师是极端讨厌象形的,像个铜钱,像架钢琴……看上去不可能是很高品味的设计。 事实证明,大多数结构坦诚的现代主义建筑是大势所趋,它们与其说是竭力避免了奇葩的外表,不如说是一个符合经济规律的、便宜的外表。 由于现代主义建筑对于普通人的意义(想像一下我们城市鸽子笼一般的楼盘),极度奇葩到上电视的建筑在城市中毕竟还是少数的,难得有经过经意设计的奇葩,相反,多的是那种争奇斗艳、乱哄哄的乡村迪士尼乐园式的奇葩,或者说,因为难以想像的无序造成的极度混乱,它们大多数因为缺乏足够的亮点,也许还不到在社交媒体上疯传的程度,但是想想那些让人一抬脚就摔一个跟头的地面和楼梯,进去找不着北的公共建筑,走得吐血的机场和火车站……它们为我们这一地鸡毛的日子带来的灾难,其实要远远多于城市里偶然闪现的高大上的奇葩,实际功能的缺失和短板,比看上去使人哑然失笑要致命得多。 问题是,尽管有那些清教徒式的嫌弃,有乌托邦的美好理想召唤着效果图上一座座未来世界般的城市,奇葩是否可以真正从我们的生活中完全去除? 奇葩又是否完全是负面的东西?或者说,哪些才是比奇葩对我们更加紧要的城市和建筑的痼疾? 如果有谁打心眼儿里不嫌弃纷乱的现实,并且在奇葩绽放的土壤里乐在其中,大裤衩的设计者荷兰建筑师雷姆库哈斯可能是不多的几位之一。在他看来,奇葩不要紧,但如果它足够奇,就可以从一味只是有害的毒药变成去火排毒的补药。 在很多中国的主题公园城市中,确实,并没出现任何使得舞台布景生动起来的东西,此处缺失的也就是奇想的技术就像库哈斯曾经描写的早期的纽约,在那里的康尼岛上,纸板搭就的奇葩建筑营造了各种幻境演出,奇想的技术曾经为这座世界都市的上升期贡献了无限的声名和魅力。 中国各地奇葩建筑的失败最显而易见的原因,就是相对于它们不起眼的规模可怜的质量而言,城市的马路实在是太宽阔了一些。单薄的建筑和几乎空白的林荫道并置,意味着纸板搭起的现实要无情地在太阳下暴晒,或是在冬季的狂风中接受考验,要安心地享受奇葩的喜剧,那样高或低的温度在公共空间缺失的城市会是个很大的问题。仔细端详奇葩组成的城市你还会发现,今天中国城市里的新建筑不管是正角还是反派,它们往往都是和城市脱离开的,由此造成的失衡的建筑尺度,只是被聚焦于奇葩自身的照片效果掩盖了。为了不穿帮,天子大酒店的大多数房间都不能有直接开向街道的窗户,而天使需要离开地面相当的距离。 大多数中国造城运动的领导者都将城市看成是生蛋鸡(甚至是即存即用的取款机),而不是拉动生活的传动带。犹如库哈斯所评论的那样,那意味着手拿算盘的会计师对于白日梦的优势围剿,在观众心满意足之前,这样的城市就已经耗尽了能源,既不高雅也不真正好玩。在北京因为大裤衩焦头烂额的库哈斯并无横扫奇葩的洁癖,他清楚地看到那是真实的虚假和虚假的真实之间的区别:前一种或许低俗但热力四射,后一种的高大上毫无生机,却同样是纸板糊成的他宁愿要嬉笑怒骂的前者也不要装腔作势的后者。在他看来,让伟大的盖茨比们心跳不已的资本主义上升阶段的城市,最有魅力的地方并不是虚情假意的矫饰,而是真材实料的庸俗。这种奇葩的尊贵不是因为真正的尊贵,而是它友情出演的卖力程度。 奇葩建筑在今天的集大成者其实是横店影视城但中国城市缺乏的往往是奇想的技术,也就是点亮各种奇葩使它们成为奇观的关键专利。在二十世纪初的纽约,这些专利早在摩天楼拔起之前就臻于成熟了:不会摔死人的安全电梯,本用来快速建造铁路和大桥的钢结构技术,完善而繁忙的交通系统和井然有序的商业管理。而各种死气沉沉的山寨倒过来暴露了中国城市的软肋,它们满头大汗cosplay的对象只能是宫廷剧目,是城管驱赶小贩的尊贵,而无法是现实所不及的,成熟而放肆的资本主义文明。 大多数中国的奇葩建筑其实并不是三流货色或是特意搞笑的产品,相反,它们是市长们真心诚意树立起来的英雄式的城市地标这个事实听起来比奇葩建筑本身更像一个笑话。它一而再、再而三地抄袭了错误的原型,是一种高大上的计划经济对似乎同样高大上的资本市场的误读,东方专制对商业暴政的误读。 库哈斯对于现代主义的恶搞或许是一种爱恨交织的过犹不及。只不过,他没有看到或有意忽略的,是中国的奇葩之城并不严格是如他所想的新型自动城市,人们只能远远地旁观奇葩的发生而不总能深入其中,在真实的,空空荡荡的奇葩城市中,戴着白手套的山寨米老鼠并不能轻易创造人气的神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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