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铁:固化的发展模式和利益结构排斥城镇化进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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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在城镇化进程中,中国土地价格之低是前所未有的,这种压低地价使招商引资的机会大量增加,虽然劳动力成本已经高出东南亚两倍多了,但是我们土地成本低,这是一个不争的现实。 国家发展改革委城市和小城镇改革发展中心主任李铁 2014年12月14日,国家发展改革委城市和小城镇改革发展中心主任李铁在三亚•财经国际论坛上表示,很多城市政府希望在自己执政的短时间之内,城市能发生巨大的变化,甚至能赶超欧美发达国家城市的水平,于是,在治理的空间内建立起一个个表象豪华的城市。然而问题是,我们还有几亿农民要进入城市,这种豪华的表象城市,使得城市的成本抬高,城市公共服务的力量不足,与农民的需求之间形成了巨大的鸿沟,导致农民进城越来越难。 他说,这些年,地方政府一方面搞特别豪华的工业园区,另一方面搞生态空间,把地价卖的很高,于是出现了大量高价地产,这个高价地产还要搞配套设施。一旦这些东西形成了之后,你就会发现农民进不来了,因为成本太高了。 他指出,到了今天,利益已经固化了,农民进城只是作为打工服务的身份,企业没有给缴纳社保等更多的机会,政府也不愿意提供更多的服务,城市越好的政府提出进城落户的标准越苛刻,特大城市有最好的资源,最多的就业机会,反而还控制人口。中国的城市上行下效,特大城市搞成什么样,底下也这么搞,我们整个城市治理结构,在一种利益格局固化的前提下,对城镇化起到了实质的排斥作用。 以下是李铁主任讲话整理: 中央提出城镇化,重点是以人为本和城市可持续发展。以人为本就是让进城农民工、城市间流动人口享受到所在城市的基本公共服务,存量上看有三亿多,他们能不能在城里买房,能不能在城市里定居?虽然中央颁布了政策,但从目前各个地方贯彻落实的情况看,还是有相当大的阻力。为什么今天要把城镇化进程和城市治理连在一起讨论?我们要看城市治理的过程中,有几个问题是不是得到了解决? 第一,所谓治理是按照计划经济的方式,还是按照市场经济的方式?恐怕我们要想一想。治理有经济治理、有社会治理。中国的城市发展非常快,所获得的收益和国外不一样,主要是靠卖地,这样服务的人口是有限的,因为会把外来人口排斥在公共服务之外。 第二,城市治理过程和中国整个增长的轨迹及政绩要求有关。我们今年更多讲城镇化要借鉴国际经验,但实际上很多城市政府希望在自己执政的短时间之内,城市能发生巨大的变化,甚至能赶超欧美发达国家城市的水平,于是,在治理的空间内建立起一个个表象豪华的城市。然而问题是,我们还有几亿的农民要进入城市,这种豪华的表象城市,使得城市的成本抬高,城市公共服务的力量不足,与农民的需求之间形成了巨大的鸿沟,导致农民进城越来越难。 第三,即使中央已经提出了有关土地改革的政策,北京仍然实施严控人口的措施。这种违背经济规律的治理现象,还在发生。我们的治理是中国特色的治理,是通过行政权力剥夺农民的土地,低价出让,形成政府财政高收益,来换取城市的发展的治理过程。这种由政府来推动的治理过程,最大的特点是短期行为,同时资源浪费非常严重。所以,导致了我们看到城市的发展这么快,但城市的问题越来越大。 今年我去了韩国、日本和台湾,这三个地方的城市化和中国大陆有很大的差别。最典型的,在城市化进程中,我们更多的是注重表象的东西,还是更多注重实实在在的生活所涉及到的各方面内容?很多官员、很多老百姓,在这些方面都很纠结。大家希望城市好看,但是拆自己家房子就值得商量了。台湾肯定不好看,比大陆差远了,可是生活很方便,日本也是如此,而且整个街道、社区的功能都很好,交通拥堵不严重,公共交通也特别发达。为什么我们不走这条路呢?新常态下怎么来面对城镇化的以人为本、可持续发展,以及涉及到政府管理和政府治理,到底发生什么样的转变,恐怕是我们应该重点讨论的问题。 Q:是不是土地利用过于粗放,导致没法给进城的农民工一个很好的安置,很多城镇化的东西不能为他们提供服务。李主任用了一个表象的城市化,我想象的是不是那种宽阔的大马路,漂亮的房子?跟香港的空间利用比,我们简直是太粗放了。 李铁:我说这句话可能房地产商不是特别爱听,我跟台湾的一些人接触,他们特别羡慕大陆的地产商,说大陆的地产一批一千多亩,他们一批只批一栋楼,台湾看着很乱,但是很繁荣。在城镇化进程中,中国土地价格之低是前所未有的,这种压低地价使招商引资的机会大量增加,虽然劳动力成本已经高出东南亚两倍多了,但是我们土地成本低,这是一个不争的现实。但是代价是要政府来付的,政府要补偿低价的土地,怎么补偿呢?必须要开发房地产,而且开发房地产,地方政府已经形成了一种发展模式,就是把地以好的形式卖出去,以视觉的形态,这样土地的预期的升值就会很高。这些年,地方政府一方面搞特别豪华的工业园区,另一方面搞生态空间,把地价卖得很高,于是出现了大量高价地产,这个高价地产还要搞配套设施。一旦这些东西形成了之后,你就会发现农民进不来了,因为成本太高了。本来我们希望中等城市可以吸纳更多的人口,但是政府这种发展方式,使得城市成本过高,已经没有办法让更多的农民进入。 农民进不了城还有各种原因。心理上,很多政府官员,包括一些地方居民,也不愿意看到农民在自己生活的空间周围来回晃悠。我的一本书里有一个电梯理论,如果电梯里进了几个穷人,先上来的人谁都不高兴,现在很多社区的小楼、写字楼,送快递的不能进,只能把快递件放到门口。我们一个个房地产的大院封闭的严严实实,为什么呢?怕外人进去偷东西,要保持这个社区居住水平同质化。由于各种封闭的现象,导致城市道路微循环系统不畅,导致交通拥堵,都是城市治理出现了问题。 到了今天,利益已经固化了,农民进城只是作为打工服务的身份,企业没有给缴纳社保等更多的机会,政府也不愿意提供更多的服务,城市越好的政府提出进城落户的标准越苛刻,特大城市有最好的资源,最多的就业机会,反而还控制人口。中国的城市上行下效,特大城市搞成什么样,底下也这么搞,我们整个城市治理结构,在一种利益格局固化的前提下,对城镇化起到了实质的排斥作用。中央提出了户籍改革方案,但是认真研究特大城市和一些省会城市、地级城市,如广州、江苏提出的户籍制度改革和居住证方案,比它没有的时候还苛刻。这个苛刻的前提,就是要保证稳定的现有居民的福利空间,这个福利空间,既要是可视的福利供给,又要确保一定的财政福利支出水平。这就是我们当前面临的问题。 其他方面的改革也是一样,比如我们提出政府治理问题,要不要解决财政收入来源问题?而财政收入来源,除了土地这条路,没有别的路。我们下去调查地方政府治理和规划问题,现在和以前不同,都是希望我们帮助出主意解套。走了一些城市,地方领导跟我们谈,说报给中央的地方债有的时候有的只报了20%,有的只报了30%,超过50%的都没有。实际的地方债和上报的地方债有如此巨大的差距。债务的还款空间是什么呢?土地。在不断排斥农村人口进入的时候,它还惦记着土地这个财政来源,还得从农民手里低价拿地,尽管拆迁难度非常大,引起的社会矛盾越来越多,但是仍然是政府预期的收入来源。 我们也看到,现在有些领导讲倒逼机制,当土地财政预期随着房地产出让的结构下滑,政府财政必然要面对特别大的压力。在这种政府治理结构下,财政面临最大压力的时候,地方政府的第一反应不是让更多的人进来,而是减少公共支出,减的最大的一个,就是对外来人口的公共支出。各地城市还在把一个一个县划成区,为了扩大自己的土地空间,调整自己未来可能的土地预期的支出空间等等。这也是中央户改和土改的两大难点。 现在中央已经认识到这些问题并提出了解决方案。推进城镇化,要拉动内需。可是2.45亿农民工加上8000多万城市间流动人口,在目前的情况下,解决他们的户口和实现市民化,落到实处确确实实是需要时间的。当然更重要的,看到了这些问题,有没有能力要求地方政府一项一项解决这些问题,破解这些矛盾?这些利益矛盾不仅仅体现在居民上,还有地方政府,这种巨大的财政压力,治理和增长的模式如何转换,也是一个头疼的难题。最近下去调查,地方城市的市委书记、市长都问我,债务问题怎么解决?基础设施投资来源问题有没有新的办法?他们还想要继续在前任的基础上实现锦上添花。所以,在这个过程中,我们要面临的现实,是从旧常态向新常态转变,不是说一说的事情。在这个利益结构中,能不能让他把经济增长速度慢下来、财政收入降下来,用一种止损机制遏制城市的极度扩张,来调整结构。恐怕从心理上和现实上都很难得到突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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